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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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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59 章

眼前是全然不曾見過的場景。

平地而起的廣廈高聳林立,絕非凡間所能有,如同鋼煉,卻毫無靈力波動。

謝浮一雙銀眸掃過四處,看到一方鐵盒徑直向他撞來。

盒內還坐著一個女子,身穿奇裝異服,不成體統。

他擡手微擺,卻見鐵盒並不受他操控,仍直直沖到他身前,疾速穿過。

謝浮微蹙起眉。

他回身看向飛馳而過的鐵盒,再要掐訣,頭頂一道灰色光芒閃爍,沈沈下壓!

謝浮眸光泛冷,還未收勢,聽到一旁傳來一陣喧鬧。

“快快快,警察同志,就在這邊!”

雜亂的腳步聲紛紛踩進單元樓,出聲的中年女人滿臉焦急,一路小跑著在前面帶路。

“真是造孽喲,小沈老師家裏還有個六歲的兒子,到現在也不肯出來,同志,這情況該怎麽辦?”

小沈?

謝浮轉眼看過去。

警察也滿臉嚴肅:“請把你了解的具體情況跟我們說一遍。”

“哎哎!”女人按了電梯,剛要開口,先打個哆嗦,“我跟小沈老師住對門,上樓發現他們家門沒關,今天又不是周末,我肯定有點奇怪,就敲門進去想問問情況,結果看到地上到處都是血……”

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提供線索。

“他們性格都很好的,住在這七八年了,從來沒跟誰紅過臉,沒見有仇人啊!”

“是啊本來這兩夫妻都有工作,孩子也送去學校,今天不知道為什麽,居然都在家。”

電梯門開,眾人一路說著,直帶著警察來到兇案現場,才閉上了嘴。

謝浮閃身門內,已看到血泊前的弱小背影。

在背影之前,地上的兩具屍體遍體鱗傷,血肉外翻,有幾分血腥。門口的幾人紛紛避開視線,不敢多看。

門外,女人嘆了口氣,一臉自責:“同志,我進來的時候他被鎖在衛生間裏,我當時嚇壞了,找到人就把他放出來,一時沒防備,都被他看見了……”

警察們已經開始現場勘查。

其中一男一女對視一眼,走到男孩身旁。

“小朋友,我先帶你離開這裏好不好?”

男孩自始至終低著頭,拒絕溝通。

他的一雙手才能握住大人早已冰冷的手,穩得出奇。

倏地。

他看向身後。

謝浮微怔。

這是,幼年期的沈寂?

小沈寂漆黑的眼睛渾然不見日後的漫不經心,也不見幼年期的純凈,只剩麻木痛苦的空洞。

他稚嫩的臉緊緊繃著,目光穿過本不該存在的謝浮,帶著一分熟悉的鋒銳。

看過一眼,他終於轉向警察。

“叔叔,阿姨。”他冷靜地放低聲音,“我聽到他在外面。”

警察一驚。

謝浮正欲上前,忽而天旋地轉。

“……招了……

“……毒癮,熟人作案,準備行竊時發現家裏有人……

“……大爺,大娘,請節哀。”

謝浮睜眼,看到背靠門邊的幼年沈寂,也聽到門外斷斷續續傳來的交談。

話中的字詞他仍不知含義。

然而這段經歷,已無需字詞描述。

良久。

房門打開。

兩個滿頭白發的老人進來。

看到一旁的小小身影,女人背過身,擡起發顫的手抹去眼角的淚,才蹲下來說:“沈寂,跟爺爺奶奶說說,今天在學校裏都學了什麽呀?”

小沈寂看著她:“為什麽我不能殺死他,為爸爸媽媽報仇?”

奶奶一楞,張了張嘴,擡頭和愛人對視,都看出對方眼底的擔憂。

爺爺擡手按在小沈寂單薄的肩膀,蒼老的聲音深深藏起悲痛,認真地告訴他:“因為會有法律制裁他。”

奶奶又擦了擦眼角,摸著他的頭發,柔聲說:“沈寂,你要明白好人和壞人的區別。你是想做你爸爸媽媽那樣的好人,還是要做一個人人喊打的壞人?”

小沈寂視線低垂,一言不發。

奶奶說:“爸爸媽媽只是去了另一個世界,他們走之前,用了所有的力氣去救我們沈寂,所以才會累得一直睡下去,但救人的人都是好人,所以他們會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很好,你不用擔心。”

小沈寂擡頭。

爺爺緊緊握住他的肩膀:“要想他們過得更好,沈寂,我們要做更多的好事,救更多的人。”

小沈寂問:“遇到壞人呢?”

爺爺說:“我相信你,一定可以用正確的方式打敗壞人。你覺得呢?”

小沈寂點頭:“好。”

爺爺說:“那我們約好,以後要多做好人。”

小沈寂猶豫一秒,緩緩勾上他伸出的尾指。

“好。”

爺爺和奶奶又對視一眼,輕輕松了口氣。

緊接著。

畫面又轉。

周圍安靜如水。

謝浮睜眼,看到兩個男子在這條凈白的長廊結伴而行。

“媽怎麽樣了?”

“唉,老太太也不行了。”

“那沈寂?”

一陣無言過後,年長的男人說:“你別怪我封建迷信,這小子真有點邪門,天煞孤星啊,逮誰克誰,我可不敢領回家。”

聞言,謝浮眸光微沈,冷眼看著兩人一路閑聊。

“誰說不是呢,爸媽本來都挺硬朗的,自從接他回家,身體一天比一天差。”

“是吧,才十二歲,這都克死幾個了?我——”

兩人突然急停。

身前,一道身影從開水房出來。

謝浮看向沈寂。

不知多久過去,他長高許多,仍然青澀的眉眼初具冷峻,有非同尋常的沈穩。

他沒有開口,淡淡掃過走廊裏這兩張尷尬的面孔,提著水壺回到病房。

病床上的年邁女人還昏睡著。

沈寂摻了水,熟練為她擦過手臉,才從一旁拿起書本,在床邊陪護椅上坐下。

病房裏的另外兩人很快站不住了。

“沈寂,那什麽,既然奶奶沒醒,你先在這好好照顧她,我們晚上再來……”

話音剛落,腳步聲忙不疊離開病房,漸行漸遠。

沈寂聽著,慢慢放下書。

他的視線轉向病床,視線的焦點卻落在空處。

他出神良久。

謝浮看著,負於身後的手不由收攏。

“咳……咳……”

沈寂起身,走到床邊。

奶奶疲憊地看他,臉上露出不讚成的神色,虛弱地說:“沈寂,你怎麽還在這?”

沈寂擡手按鈴,只問:“有哪裏不舒服?”

奶奶輕嘆。

她摸索著抓住沈寂的手:“你還這麽小,讓我怎麽放心得下……”

沈寂沈默著,任由她的力道圈住手背。

到護士來時。

她又睡下了。

病房裏再度靜得落針可聞。

謝浮註視著沈寂如今並不挺拔的背影。

他長久立在床前。

一聲細語傳來,輕得不再像他。

“別走……”

謝浮五指收攏愈緊。

他上前一步,還未走到沈寂身旁,房中兀地落下道道灰色光柱,將一切靜止。

場景旋轉。

灰色靈力凝結的枷鎖一再翻湧!

謝浮看著孤立床前的沈寂迅速消散,眼底寒芒輕閃,雙手掐訣,震向長空!

與此同時。

突如其來的震動把周圍景象攪得支離破碎,沈寂先穩住身形。

但場景只停滯短短兩三秒,又恢覆如初。

他看向不遠處一大一小兩人。

受姜燃托付後,兩人就收拾了細軟,帶著白鳳連夜出城。

明煌城戒嚴,男人有自己的門路。

可惜姜燃和連彥的拖延沒能支撐太久,明煌宮很快派了精銳鳳衛兵分多路下山追拿。

男人早知道會暴露,在路上就和兒子一起喬裝打扮,混過不少難關。

“執昌,跟緊點!”

“哦……”

聽到這個名字,系統驚訝地重覆一聲:“執昌?這個上躥下跳的小孩是執昌??”

沈寂也轉向跟著男人在樹林間穿梭的身影。

不同於系統的詫異,他對男孩的身份早有猜測。

他現在看到的一切,應該就是一萬年前謝浮的親身經歷。

執昌和謝浮在九千五百年前同時遇到一個人,從小認識的概率很大。

只是執昌現在的性格,和未來確實很不一樣。

這個活潑好動的男孩,和印象裏不茍言笑的鳳衛統領幾乎沒有任何重合的地方。

系統煞有介事地嘆了口氣:“宿主,我們看他們逃命好久了,你不會要一輩子被困在這裏了吧?”

沈寂說:“有可能。”

破局需要線索,他還沒找到相關蛛絲馬跡。

假定看完全程才能離開,以他的修為,可能活不到那個時候。

不論六輪轉珠為什麽會讓一萬年前的事重現在他面前,按照目前的時間線,他才看了一段序幕。

系統嚇得立刻清醒:“不會吧!”

沈寂還沒開口,腳下又是一陣震顫。

系統被他剛才的話嚇得夠嗆:“宿主,不會又有什麽新的攻擊吧?”

沈寂說:“不像是。”

周圍正在上演的回憶像被石子砸穿的水面,又蕩起難以抑制的波紋。

這不是六輪轉珠的攻擊。

反而像是被攻擊。

難道是謝浮掙脫了六輪轉珠的控制範圍?

“哎?”系統的聲音打斷了沈寂的思緒,“宿主你快看,前面是什麽?”

沈寂擡眸。

正前方,被穿梭的樹林消失不見,取而代之的是正在向內收緊的一道灰色屏障。

沈寂看向身後。

同樣的灰色屏障也在收縮。

色彩被屏障剝離,場景內的兩人也沒了蹤影。

沈寂說:“鑒定,走哪條?”

系統趕緊照做,在地圖上為他標註位置:“這邊這邊!”

沈寂轉向左側,飛身沒入。

“執昌,他們來了,快走!”

即便閉著眼,沈寂也能感受到轟然炸響的滔天火影。

粗嘠嘶啞的男聲總是頤指氣使。

還是第一次,他對執昌說話時不摻絲毫火氣。

“爹!”

執昌上一刻還清脆的聲音已經粗重,大喊時,還帶著一絲絕望地沙啞。

沈寂循聲看過去。

看來時間跨越了很多。

小執昌個子抽條,臉上的嬰兒肥也已經減退,只有五官依稀還能看出當年的模樣。

他身上縈繞著道道彩光,被固定在空中,動彈不得。

“是血脈覺醒。”系統認出這場景,“執昌這麽快就五百歲了!”

沈寂轉向四周,沒看見傻鳥的影子。

只有男人回頭看了一眼小執昌,忽然擡手向他拍出一掌。

“執昌,傳承可稍緩,日後我不在,你與謝浮行走,務必多加小心,謹慎行事。”

一句難得冗長的叮囑說完,男人咬了咬牙,決然轉身,沖入火海!

小執昌身上的彩光被強行震斷,直直墜地。

他猛地翻身而起,看向不遠處的激戰,眼淚奪眶而出,卻不敢拖延,踉蹌著走了兩步,往反方向振翅而飛。

沈寂跟著他來到一個洞府,看著他悶頭沖進深處,一股腦把所有東西收進儲物法寶,對角落道:“跟我走。”

沈寂看著自聚靈陣上起身的小謝浮。

化成人形有七八歲,按鳳族五百歲和人類十歲相仿的規律推斷,這已經是三四百年後了。

小謝浮看向執昌身後:“你爹呢?”

小執昌的強撐被三個字輕易戳破,瞬間又紅了眼眶,怒喊道:“不用你管!”

也許意識到什麽,小謝浮沒再開口。

小執昌吸了吸鼻子,又悶頭帶他沖出洞府。

遠處,火色漫天。

小執昌擡袖抹一把眼睛,拔回目光:“走這邊。”

小謝浮道:“那邊不通。”

小執昌又吸了吸鼻子,聲音帶著哽咽:“那你說怎麽辦!”

小謝浮也往火光處看過一眼,低聲說:“跟我來。”

沈寂看著他們。

這兩只鳳凰在鳳族還是幼崽,卻因為一個莫須有的罪名,被迫逃亡數百年。

“啊……”系統說,“執昌也這麽慘,為了救大反派,他爹都沒了……”

沈寂問:“這種情況還有多久?”

系統說:“書裏寫大反派在明煌城住了九千年,之前的事,我就不知道了。”

九千年。

沈寂沈眸。

謝浮一萬歲,算下來,還有幾百年要逃。

“其實這些都是大反派的必修之路,”系統又說,“沒有這些劫難,他也得不到金鳳傳承。”

沈寂只飛身跟上前面兩道身影。

還在半途,小執昌腰間的傳訊玉簡亮起。

“是我爹!”

他立刻並指點在玉簡,聽完對方的話,彩瞳中凝聚的光眨眼熄滅,“是我爹的朋友,他說約了我爹換靈石。”

小謝浮粉雕玉琢般的臉上透出幾分格格不入的鎮靜:“這個朋友,你認識嗎?”

“認識。”小執昌道,“常來找我爹喝酒。”

他收起玉簡,分辨方向,“走吧,我們去找他換靈石。”

小謝浮遲疑片刻,才一起調轉:“到了不要露面,先看一看。”

沈寂看他一眼。

幼年期的鳳凰需要大量時間休眠,他們的智商其實和他們的人形年齡相差無幾。

只有謝浮,從出生起就過著逃亡生活,他的戒心更強,難怪未來那麽多疑。

兩只鳳凰赴約的結果也可以想見。

對方是為鳳皇賞金而來,早備下了天羅地網,只等白鳳出現,便可心想事成。

小謝浮和小執昌在原地蹲了兩個小時,看出這一點後,悄然離開了。

這之後,沈寂又看過幾個片段,都是類似想坑騙幼崽上當的策略,都以失敗告終。

直到一次,姜燃一脈的彩鳳借血脈親緣的千裏追蹤術法聯系上小謝浮,假意為他的傳承覺醒出謀劃策。

小謝浮原本沒信。

但宗族中派來一個和姜燃有七八分相似的女子,性格也與姜燃別無二致,用了將近一百年,一步一步攻陷了他的心防。

不過他的戒備永遠壓在心底。

即便信了幾分,他也沒向任何人透露執昌的存在。

覺醒前夕,女子把小謝浮帶到約定好的洞府時,苦笑了一聲。

“抱歉。”

小謝浮立即飛身抽退。

然而早已遲了。

女子道:“抱歉,我僅僅下等青鳳,不得不聽命行事。”

她說著,臉上劃過一抹淒然,雙手掐訣,在洞中自爆而亡。

血色沒入洞中法陣,閃爍起陣陣火光。

沈寂看著小謝浮幾乎瞬間重整旗鼓,似乎被蒙騙百年,並不被他放在心上。

洞內火勢一刻強過一刻。

由青鳳血祭的特殊鳳火焚燒萬物,只一粒火星濺到衣角,也頃刻蔓延!

小謝浮抿唇堅持著。

沈寂看他一眼,擡手正要掐訣——

突然。

洞外傳來一聲沖天巨響!

小執昌頂著火勢沖了進來,焦急大喊:“謝浮!”

小謝浮當即閃身到他身旁,帶他一起疾速離開!

可惜,守在門口的一眾鳳衛已然察覺洞後的異響,齊齊振翅追了上來。

沈寂正要動手,系統忙說:“宿主,大反派不會有事的,我們現在還不清楚到底怎麽回事,你的靈力能不能影響到他們都不知道,而且貿然出手,如果真的會產生影響,可能會引起劇情大變動的!”

沈寂皺眉。

他看著不遠處相比而言的兩道瘦小身影,壓下掌心湧動的靈力,繼續飛馳跟上。

直到兩只小鳳凰接近油盡燈枯,小謝浮終於拉著小執昌摔進命定的傳承之地。

太古金鳳的氣息抹平了一切痕跡,為他們擋住了身後奪命的鳳衛。

但福無雙至,禍不單行。

鳳衛還沒離開。

小謝浮的覺醒傳承就引起天地異動,徹徹底底暴露了他的行蹤。

沈寂回到地面。

天際,密密麻麻的鳳衛正向貫穿天地的金柱會合。

烏雲卷積。

雷雲滾滾。

試圖將詛咒白鳳當場斬殺的力量迅速集結,不願留給白鳳一絲生還的機會。

金柱還在漲亮,其中傳來的太古氣息,隱約帶著令普通鳳凰難以喘息的絕對壓制。

就在眾鳳衛驚疑不定間。

一只體型還小的彩鳳從金柱內盤旋飛起,鳳啼嘹亮!

沈寂皺眉愈深。

只憑還沒成年的幼年執昌,和這麽多鳳衛作對,無異於天方夜譚。

他看著空中數不盡的各色鳳凰,不由想起執昌曾說的話。

九千五百年前,他救過執昌一命。

這個人和他有相同的臉,用相同的靈力。

連謝浮對這個說法也沒有異議。

而今天,就是九千五百年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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